驱车从大柳塔镇出发,一路向东,汽车驶过一段省级公路后拐进一座山头,途经的几个煤矿早已大门紧闭。全程一路畅通用了40分钟,当地人说,前两年这一段路程至少需要几个小时,彼时的山坳里,常年排满了拉煤的重型卡车。
乔振杰的煤矿年产能150万吨,固定资产3.8亿,仅一套综采设备就投入了一亿多元。旁边的山坡上,一幢五层办公楼和员工公寓连成一排,整个矿区的生产环境看上去非常正规。只是,方圆几公里早已没有了曾经车水马龙的景象,这片区域在西北隆冬的寒风中倍显冷清。
乔振杰的老家在乌兰色太邻村,这位土生土长的煤老板没上过学,早年靠放羊养家糊口。他说,那个年代,山上不长树,地里不长苗,这里很多人家穷得“连过年都买不起酱油”。
1984年,新华社发出一条电讯:“陕北有煤海,质优易开采。”大柳塔被誉为这片煤海的白菜心,依靠煤,一部分农民洗脚上田告别了曾经的生活。这年,乔振杰19岁。
2001年,正值煤炭行业低谷,乔振杰揣着十几万,四处打探。乌兰色太村的村民聂占宽闻讯找了过来,提供了条线索:陕西金马集团想把乌兰色太煤矿卖了。他俩当初一起下过井的小煤窑就在附近,对这片地下煤层的储藏情况了如指掌,知道挖出来就能挣钱。
当时的煤矿是个烂摊子,粗放的开采方式下,乔振杰和聂占宽既是老板也是矿工,他们和其他几个工人住在简陋的平房里,饿了啃馒头就凉水,醒了就挖煤。2002年,他们挖出3000多吨煤。当时煤价涨到十几块,但最后一核算,他们还是赔了几十万。
“我是煤矿的发起人、法人和实际控制人,煤矿赔了钱,大家都来找我要。过年那天,来了十三四个人,往家里一坐,下午我妈给做好饭,他们连吃带拿,家里都被掏空,晚上这群人走时,把摩托车也顺走了。”乔振杰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,潸然泪下。
2004年下半年,国内煤炭飙升至100元/吨,乔振杰的煤矿年产也稳定在9万吨左右,发展进入快车道。2007年1月,国家煤炭行业“十一五规划”出台,明确提出煤矿要“改小建大”,以整合为主、新建为辅。乔振杰一边努力扩大产能,一边与政策赛跑。
但此时,另外两个股东要求变现退出,乔和聂再三挽留未果。商量两三个月,对方坚持折价兑现2.4亿撤股。但这一要价比原来整个煤矿的价格还要高,乔振杰和聂占宽根本无法支付,更何况筹建新矿也急需投资。几轮谈判拉锯,两人提出分期支付,对方答应并顺利退出。
此后,乔振杰变得更有野心,他要将新矿建成“全省响当当的个体大煤矿”。在高校进修过三年经管专业的乔振杰学以致用,决定将公司财务正规化,重金聘请了一名已在政府部门升为副处的数学系高材生任财务总监,随后又将生产正规化,年薪百万挖来曾经的顾问当矿长,后者本来即将升为当地最大国企神华神东集团的矿长。
2010年7月17日,乌兰色太煤炭有限责任公司建矿十周年,新矿投产,200多位客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祝贺。当时的一张纪念合影中,乔和聂站在中间一排人中间,目光游离在镜头之外,表情看上去既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。
陕西榆林、内蒙古鄂尔多斯、山西朔州,是中国的“煤炭金三角”,中国地图上这三个城市串成的地域版图,是能源财富神话诞生的地方。一组公开的数据显示,2011年,榆林资产过亿的富豪在7000人左右,这里被称为“中国科威特”,鄂尔多斯则是“东方迪拜”。
从与乔振杰一起买下乌兰色太煤矿起,聂占宽一直是乔的黄金搭档
“这个行业风险太高,一个事故,这辈子就折进去了,就像刘家峁煤矿一样。”聂占宽时刻保持着警惕。他口中的刘家峁煤矿,在隔壁的孙家岔镇,1月6号上午9时许,这家煤矿发生井下事故,11名矿工遇难,煤矿相关负责人被控制。
乔振杰说,现在经营煤矿比刚起步时都困难。他算了笔账:煤矿日产3万-5万吨,量小利润有限,此外,“一天电费就得3万元,煤矿需要50-60人才能维持正常运转,如果不经营,光电费、工人工资就没有着落,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。”
近年煤炭市场一直供大于求,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,截至2015年底,全国煤矿总规模为57亿吨;而预计煤炭消费总量39.52亿吨。乔认为这是造成煤价不断下滑的主要原因。
这些年,圈里的朋友越来越少,聂占宽感到孤独,但他依然会笑对告别
国企和民企之间仿佛隔着面玻璃墙。聂占宽说,“神东交的资源费才2毛/吨,我们要2块/吨;神东只要交国税,我们除了国税还要交地税,这4年来我们光税就交了5亿。”说完,他皱着眉头沉思片刻,右手一挥,叹道“没办法”。
2015年,乔已经开始寻找退路。他和陕西中煤多次沟通,“他们准备购买我们煤矿,只是眼下没有那么多钱。”他开出的条件是自己将控股权全部转让,但是乌兰色太煤矿保持经营独立权,管理层人员不动,他说,“要给弟兄们留条后路。”他的合伙人聂占宽这次仍然选择和他同进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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